午夜十二点,写字楼的电梯里,白得瘆人的灯光照着镜中的我。
妆容精致,衣着得体,但只有我自己知道,脚上那双八厘米的黑色高跟鞋,像一具优雅的刑具,正对我的双脚执行着一场漫长的酷刑。
我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,疲惫地闭上眼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回家,脱掉它,解放我那可怜的脚趾。
“你的脚,看着也挺疼的。”
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,那质感带着一丝冰凉的、犹如旧宣纸般。
我猛地睁开眼,电梯里依然只有我一个人。但镜子里,我的身后,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。一个穿着靛青色旧式旗袍的、梳着一丝不苟发髻的“她”。
我看不清她的脸,却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双小得不可思议的、踩着绣花鞋的脚。
我的第一反应是恐惧,但随之而来的,是一种莫名的、居高临下的同情。“我这算什么,”我对着镜中的她说,像是在自我安慰,“我这是现代女性的选择。不像你,那叫封建压迫。”
她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,那笑声没有温度。
展开剩余75%“是啊,你有得选。”她慢慢地说,“那你今天,为什么选了这双让你疼的鞋呢?”
我一时语塞。
为什么?因为今天有个重要的提案,穿高跟鞋显得更专业、更有气场。因为晚上的酒会,穿它搭配裙子才够“得体”。因为我的上司,我的客户,我社交圈里的所有人,都默认这是一个“优秀职业女性”的标配。
“我……我愿意。为了美,为了更好的工作,这点痛算什么。”我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。
“我当年,也以为我愿意。”她的声音里,没有怨恨,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平静。
“我的娘亲告诉我,一双小脚,就能嫁个好人家,一辈子吃穿不愁。对我来说,那不是一双鞋,那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指望。”
“你的‘美’,是为了前程。我的‘美’,也是为了前程。好像……也没什么不一样。”
我一把愣住,同时,在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里,缝隙纹路开始蔓延。
她继续说,声音飘渺:“他们夸我的步子好看,弱不禁风,惹人怜爱。那你呢?他们是不是也夸你穿上这鞋,显得腿长、性感、有女人味?”
“你看,我们都在用自己的身体,去扮演一个被他们喜欢的角色。”
我无言以对。
我一直为自己的“自由”而骄傲,此刻却发现,我所谓的自由,不过是从一个有形的牢笼,走进了另一个无形的牢笼。
“你至少还能脱掉它。”她看着我,仿佛看穿了我的一切。
“可当你脱掉它的时候,你有没有想过,你会不会因此失去一些东西?比如,某次重要的机会,某个人的青睐,或者,仅仅是所谓‘合群’的安全感?”
“如果一种‘选择’,不选的代价你承受不起,那它还算真正的‘自由’吗?”
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到了。
门开了,外面是空无一人的停车场。
我回头,镜子里,只剩下我自己,和一脸的仓皇。那个靛青色的身影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我狼狈地走出电梯,再也忍不住,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。当我的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在冰冷的混凝土地上时,一阵酥麻的、近乎痛苦的快感传遍全身。
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千百年来,那只定义我们身体的手,从未消失。
它只是变得更聪明了。
它不再用裹脚布,而是用“标准”、“潮流”、“期望”这些更柔软的东西,让我们心甘情愿地,为自己穿上那双华美而疼痛的“高跟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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